來源:摸魚小組
去年大火的《我不是藥神》中曾反復提及的天價抗癌藥格利衛(wèi),在4+7帶量采購之后的國產仿制藥價格已經降到了印度仿制藥之下,這背后的國內龍頭企業(yè)就是江蘇豪森藥業(yè)。
這家公司最近有動作了。4月份港交所上市制度改革,“允許未盈利或無營收生物科技企業(yè)赴港上市”的政策讓不少生物醫(yī)藥企業(yè)受寵若驚地奔向了港交所的懷抱。在一眾未盈利甚至虧損的同行襯托下,赴港上市的豪森(瀚森制藥)的光彩好比是沙礫中的寶石,藏也藏不住。
說到豪森藥業(yè),業(yè)內的朋友往往報之一笑,孫飄揚老板家里金屋藏了這么久的嬌,還是到了閃亮登場的時候。
孫老板和夫人,一人技術出身,一人哲學系女學生后來教師出身。結果一人引領恒瑞在前,一人執(zhí)掌豪森在后,掌握了國內創(chuàng)新藥半壁江山,更以825億元的身價登上了今年胡潤百富榜的第27位,令人艷羨。
這背后,是一對典型的技術男和哲學女夫婦,非典型的從業(yè)故事。
01
1978年,國內剛剛吹起改革開放的春風,領導人拍板恢復高考,大時代正在啟航。這一年,20歲的孫飄揚正在備戰(zhàn)重啟之后的第一場高考。
四年之后,1982年,從中國藥科大學畢業(yè)的孫飄揚被分配進入連云港制藥廠,開啟了自己“平淡無奇”的技術員生涯。大概連當年的孫飄揚本人都沒有想到,幾十年之后,他會帶領這家公司走向國產醫(yī)藥的巔峰,讓連云港這座小城成為中國的“醫(yī)藥之都”。
當時的連云港藥廠和同行許多小藥廠一樣,被建國初期一陣“以發(fā)展原料藥為主”的發(fā)展方針催生。由幾口大缸、大鍋起家,為國家做到了“有藥”,也為自己謀出了一條生路。但計劃經濟、包分配的制度下,極少有人會想到,走出了“有藥”這一步后,藥廠的下一步該走向何方。大量的小作坊式藥企仍滿足于做灌藥和粗加工以獲取微薄利潤的階段,沉湎在所剩無幾的好時光中。
進入連云港制藥廠之初,年輕、衣著簡單的技術員并沒有引起太多的重視。直到后來因為某些原因被調任上級主管公司的科研處副科長后,孫飄揚表現(xiàn)出了作為技術人員在產品研究方面的突出能力,受到了時任醫(yī)藥工業(yè)公司領導層徐維鈺的重視,有了后來職業(yè)生涯一飛沖天的契機。
在這期間,體制和領導層能力不足等因素下,盡管已經成立了有20年,但卻仍處于小作坊模式的連云港制藥廠的經營狀況每況愈下。到了1990年,擁有300多名職工的連云港制藥廠賬面上的利潤只有8萬元,距破產崩潰的邊緣已經不遠。
風雨飄搖之下,徐維鈺決定讓在科研處表現(xiàn)出色的孫飄揚回到連云港制藥廠擔任副廠長,要求他對這艘船身進水嚴重的行船修補完善。臨危受命的孫飄揚沒想到的是,做了八年技術工作的他,要面對的是不僅有技術上的問題,還有技術之外“權力的游戲”——他將走上一條非典型的技術男從業(yè)道路。
02
1990年,再次回到熟悉的單位,孫飄揚并沒有感受到太多重溫舊地的溫暖。
由于和當時老廠長在經營理念、發(fā)展方向的沖突,讓孫飄揚這個副廠長處處受制。沖突最嚴重的時候,連孫飄揚多次交上去的入黨申請都被廠長擋了下來。
爭斗持續(xù)之下,漩渦中的連云港制藥廠愈發(fā)顛簸飄搖,32歲的孫飄揚漸漸明白了“技術以外的東西”。一段時間之后,老廠長被撤職,孫飄揚接任并掌握了藥廠的實際控制權,開始了他大刀闊斧的改革。
和老廠長不同,技術出身的孫飄揚看到了藥廠的問題——沒有核心的產品和技術。在職工大會上,孫飄揚喊出了那句后來被許多人稱道的名言,“沒有技術,你的命運就在別人手里。我們要把命運抓在自己手里。”
盡管內外都有著懷疑的聲音,但孫飄揚接連兩次“豪賭”都取得了成功,兩款抗癌藥不僅為瀕危的藥廠重塑了生機,更是在抗癌藥匱乏的年代打響了連云港制藥廠的牌子。
第一、第二桶金到手之后,技術出身的孫飄揚在研發(fā)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五年間主導研發(fā)了20多個新藥,五個被評為“國家級重點產品”。但這也是這個技術員在研發(fā)技術上最后的幾年綻放。這之后,他身上的光芒,讓渡給了“權力的游戲”。
03
90年代末,國企迎來了第二輪改革浪潮。此時的孫飄揚已經帶領公司走了幾年,但心頭仍有一層陰霾。
1995年,香港商人陳俊達成立了一家合資藥企——豪森藥業(yè)。次年,鐘慧娟以北京大學哲學系畢業(yè)生、前延安中學化學老師、孫飄揚夫人的身份應邀加入了公司,擔任豪森的領導者。
盡管作為實際上的領導人帶領恒瑞完成了出色的逆襲,但體制上的因素一直束縛著孫飄揚那顆“要把命運抓在自己手里”的心——他始終是公司的領導人,而非實際控制人。從現(xiàn)在的角度看,豪森很可能是孫飄揚給自己準備的一條后路,一個更方便實現(xiàn)自己想法的烏托邦。
1997年,獲得省政府的批準后,孫飄揚抓住機會對連云港藥廠進行了改制,公司更名為恒瑞醫(yī)藥股份有限公司,擔任公司的董事長,展開了恒瑞改革的序曲。
將時間拉到世紀末,步入正軌的恒瑞,遇到了藥廠都會遇到的問題:要想持續(xù)推出新產品,把藥廠做大做強,需要一個前提條件——大筆資金的支持和投入。
此時的孫飄揚,站得更高,看得也更遠了。擺在他面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將恒瑞以國企的身份推上市,一是以MBO管理層收購的方式,“鳩占鵲巢”地將恒瑞轉變成民企再上市。
兩種方式都能獲得資金,但區(qū)別在于管理層收購的方式能夠將管理層和所有人二合一,讓管理層能夠盡心盡力地自己“給自己打工”,也能給人才提供更有吸引力的待遇,比如說股權激勵。
但在世紀末的時間節(jié)點,這是一個頗為敏感的問題——在當時的體制下,MBO的方式一旦失敗,孫飄揚等領導層毫無疑問要背上“國有資產流失”的罪名,這可不是小風險。怎么上市,以什么身份上市,什么時候上市成了一干人面前亟待解決的一個難題。
此時經歷了上位之初和前任廠長的斗爭,又在廠長的位置上待了近十年的孫飄揚,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簡單的技術人員。十年的摸爬滾打讓他完成了從一個優(yōu)秀的技術人員到思維縝密的領導者的轉型。
他仍然堅持著當初的思路,“把命運抓在自己手中”。但他懂得更多技術之外的東西,也考慮得更多。和當初“扶正”廠長時相比,他的手段更加溫和,也更面面俱到。昔日年輕的獵手在多年時間的打磨下,越發(fā)圓融而具有耐心。
2000年,恒瑞以國企的身份成功登陸上交所。三年之后,孫飄揚啟動了恒瑞的MBO,將大量的國有股份轉讓給了三家民營企業(yè)。三年之后又三年,孫飄揚受讓了大筆的公司股權,成為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曲線救國”的目標完成。
對于恒瑞這樣一個堪稱盈利豐厚的優(yōu)質國有資產MBO,孫飄揚只用了三年時間就完成得干凈利落,其中的股權轉讓手法、思路之清晰、時機的把控堪稱老練。
這種老練在15年為豪森港股上市做的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股權轉讓、離岸結構搭建中體現(xiàn)得更加淋漓盡致。
04
時至今日,恒瑞已成為國內創(chuàng)新藥乃至醫(yī)藥板塊的龍頭,年營收超130億,還有大量創(chuàng)新藥在研發(fā)。豪森緊隨其后,同為行業(yè)內的領導者,甚至有趕超之勢。從最新的股權結構上來看,恒瑞是毫無疑問的一批老員工掌握著控制權,豪森78%的股權由鐘慧娟通過信托計劃持有,19%由豪森前董事長岑均達持有。值得一提的是,岑均達也是恒瑞第二大股東——西藏達遠的唯一個人股東。
這些年雖然孫飄揚執(zhí)掌恒瑞在前,豪森一直未上市,但業(yè)內人士對恒瑞和豪森的夫妻店關系早就心知肚明。
恒瑞上市之后,孫飄揚不是沒有動過將豪森并入恒瑞,打造醫(yī)藥行業(yè)航空母艦的心思。2008年,孫飄揚就公開發(fā)表過“豪森一定會并入恒瑞”的言論。但這些心思隨著豪森的持續(xù)壯大和外界長期“關聯(lián)交易”、“利益輸送”的聲音逐漸淡去。
從孫老板的角度想,既然豪森有著不遜色于恒瑞的前景,除了藥企的通病——每年高昂的銷售費用之外并無其他明顯的問題,那么自然是到哪里都吃香。與其將豪森與恒瑞合并,給恒瑞帶來有限的增幅,或是在A股上市,和自家的恒瑞形成無形中的競爭,為什么不去港股上市,爭一爭港股醫(yī)藥龍頭的位置?
2015年,面對外界對“影子公司”的質疑和交易所的問詢函,恒瑞公開宣布了和豪森各方面都獨立,不存在“藥界夫妻店”、“影子公司”、“不分彼此”的情況。隨后豪森的股權架構調整則讓所有人都明白了孫飄揚夫婦的意圖:
赴港上市,再造一個恒瑞醫(yī)藥。
到2018年,孫飄揚已經到了人生的花甲之年,鐘慧娟也已經57歲。今日看來,小組很難想象這是一對技術人員和哲學系女學生的組合所能取得的成就。
兩人的成功歷程有時代的因素作用,有兩人個人的能力在其中,但這樣一個非典型的故事,顯然很難復制。在豪森的董事會名單上,已經可以看到二人女兒孫遠的身影,不出意外豪森的下一任董事長也將由孫遠擔任。但這大概是下一代的另一個新時代故事了。